布林肯最新专访：G7外长峰会下全球格局博弈的注脚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当地时间5月5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接受英国《金融时报》编辑鲁拉·哈拉夫（Roula Khalaf）线上专访。专访当日，七国集团（G7）外长会议落下帷幕，与会各方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在不断被强调的“民主价值”与“国际规则”背后，中国议题成最主要内容。无论是布林肯的言论还是联合声明，都勾勒出了后疫情时代全球格局博弈的基本轮廓。

 美国国务卿布林肯接受英国金融时报的线上专访（来源：金融时报）

 布林肯《金融时报》专访： G7外长峰会的注脚

此次线上专访历时约25分钟，布林肯共回答了哈拉夫提出的15个问题，涉及印度疫情、疫苗分配、美国外交的“多边主义”回归、“民主国家峰会”、中美关系、俄美关系等共计15个议题，其中7个问题直接围绕中美关系进行讨论，3个问题涉及中美关系。由于时间有限，本次专访中布林肯并未就具体政策进行阐释，更多是表达美国政府的立场。

各国媒体广泛关注的是，当被问及“中美之间是否将重新进入冷战状态”时，布林肯做出了否定回答，表示自己并不愿为外交关系贴上简单的标签。“在中美关系中，我看到了敌对的一面、竞争的一面，以及合作的一面。我看到的是这所有三个方面。”布林肯表示。他同时也再次“澄清”，美国及其盟友针对中国的行动并非打压中国，而是要中国在保障人权、维护地区稳定、维持商业竞争秩序方面遵守规则。他表示，美国及其盟友并非故意攻击中国，而是要维护现有的国际秩序。

英美两国外长在5月5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来源：BBC）

在提到中美之间的沟通时，布林肯坦陈，就内容而言，美国并未在今年3月的阿拉斯加对话中学到什么新的东西。但最重要的是，此次会面给了中美两方一次坦诚对话的机会，使得两方能够减少误会，明确各自的外交底线。布林肯称，中美两国在许多领域有着共同的目标，比如朝鲜半岛问题、伊核问题、全球气候问题等。他表示，美国未来的对华交往将以“结果为导向”，而非为沟通而沟通。

在具体对华问题上，布林肯表现得较为谨慎。例如，当哈拉夫问及：“美国的公司是否要为台海战争做好准备？”时，布林肯一方面首先强调了美方对“一个中国”政策、中美三个公报的始终遵守，又提出对北京采取的“积极行动”表示困扰和担忧。而当被问及美国公司是否可以为2022年的北京冬奥会提供赞助时，他表示现在距离北京奥运会还有一段距离，美国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进行研究，并保持与其他国家之间的对话。但他也表示，这并不是美方关注的重点。

事实上，布林肯的诸多表态与不久前刚落下帷幕的G7外长峰会联合声明的表述形成呼应。作为今年六月即将举行的G7首脑峰会的前瞻性活动，本次外长峰会主要就“民主国家面临的外交威胁”、新冠疫苗分配问题、气候变化以及粮食安全问题展开讨论，这也是2019年以来G7集团外长的首次集体会面。

5月5日，峰会对外公布了一份综合性的联合声明（G7 Foreign and Development Ministers’ Meeting: Communiqué, London, 5 May 2021），以及四份分别关于妇女权益、女童受教育权、捍卫民主国家共同价值，疫苗分配和可持续发展的联合声明，为疫情之后的首次G7首脑峰会议程做出展望。

尽管峰会期间出现了印度代表团两人核酸检测为阳性的插曲，提醒人们疫情大流行仍处于进行时，但以英美为首的西方诸国明显已经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后疫情”时期的外交安排，毫无疑问，这些安排主要是针对中国和俄罗斯。

据BBC报道，布林肯在峰会期间的一场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西方将捍卫“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避免受到包括中国在内的任何国家的破坏，“我们正在努力维护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我们的国家在过去几十年里投入了大量资金，我认为这不仅有利于我们自己的公民，也有利于全世界人民”。CNN在报道中指出，在长达12000字的联合声明中，没有一个词建议对中国或俄罗斯采取任何集体行动，而只是做出了一些原则性陈述。这也体现出中美关系的微妙性，并不是“全面对抗”一个面向可以完全代表的。

此外，美国与G7集团中的欧洲盟友们并非在所有涉华问题上都是铁板一块。《金融时报》在关于布林肯专访的报道中称，以德国为代表的欧洲国家并不甘心被绑上美国的战车。该报道还援引德国总理默克尔的话称，欧盟和美国并未在所有问题上达成共识。并且“绝对清楚”的是，在涉及中国时，两国的利益“并不完全相同”。德国马歇尔基金会亚洲项目负责人邦妮·格拉泽（Bonnie Glaser）也表示，对于欧洲盟友而言，华盛顿的立场“过于激进和过于对抗”，“我敢保证，德国人和其他一些欧洲人对美国对待中国的做法真的很不满意。”她在采访中表示。

G7外长伦敦峰会，各国外长合影（来源：G7官网）

中国议题：G7外长峰会的高频词

据《南华早报》报道，在5月4日G7外长峰会的主会期上，新冠疫情形势以及中国问题是峰会的第一项议程，各国在这一问题上讨论了逾两个小时。相比之下，俄罗斯议题的讨论时间为90分钟；缅甸与叙利亚的形势则只分到了30分钟的讨论时间。这足以体现出此次峰会主题中隐藏的副标题：如何应对中国崛起。

CNN在一篇报道中援引一位美国国务院高级官员早前的话称，中国将肯定是G7外长峰会的“主要话题”，这位官员表示：“之所以是这样，是因为各国都达成了广泛共识，都希望中国成为国际秩序的组成部分，但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求中国）遵守该国际秩序的规则。”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中国不仅首先控制住了国内疫情、实现了生产生活常态化，还依靠丰富的抗疫经验与强大的工业产能持续为各国提供口罩、呼吸机等医疗物资，随着世界卫生组织正式将中国国药疫苗列入紧急使用清单，中国在COVAX计划中的影响力也势必大幅提升。这些现象被视作中国“抗疫外交”的巨大成功，与此同时，西方民主国家抗疫过程的疲软以及伴随其间的“反民主”思潮则为其带来了相当的焦虑与隐忧，针对中国的外交“围堵”因而加剧。

日本外相茂木敏充（左）与英国外交大臣拉布（右）（来源：BBC）

拜登上任以来，美国虽扬弃了特朗普政府的单边主义，但却继承了后者与中国的紧张态势，“多边主义”的回归更多也只体现在与盟友的重新团结之中。因此，本次外长峰会所称的“团结民主国家、重申共同价值、共迎外交挑战”，言下之意则是要统一各国意志，合作对抗中国。一些学者指出，印度、澳大利亚、韩国以及东盟的代表获邀参加本次峰会，也显示了美国试图将传统的G7集团与其近年来大力推进的四方同盟整合在一起，共同应对中国挑战。

纵观5月5日联合公报中的5章87个条款，中国议题是占比最大的单个议题。其中直接关于中国的表述包括：

（1）呼吁中国“尊重人权和基本自由”，表示继续深切关注“新疆和西藏的侵犯人权行为”。

（2）呼吁中国遵守《中英联合声明》和《基本法》所载的义务，尊重香港高度自治的权利和自由。

（3）敦促中国承担并履行与其全球经济角色相称的义务和责任。

（4）鼓励中国恪守在网络空间中采取负责任的行动的承诺，包括避免进行或支持网络知识产权盗窃。

（5）支持台湾参加世界卫生组织论坛（WHO Forum）和世界卫生大会（WHA）。

（6）强调台海两岸和平与稳定的重要性，鼓励和平解决两岸问题。重申坚决反对任何可能加剧紧张局势、破坏区域稳定的单方面行动。

（7）反对南海和东海地区的军事化，强调《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普遍适用性。

此外，在“公海航行自由” “新闻政策” “互联网政策” “宗教信仰自由”等主题下的有关表述，间接表明了对中国的质疑与指责。

G7外长峰会联合公报首页（来源：G7官网）

《纽约时报》在报道中称，此次联合公报表示G7盟国将把重点转移到“民主价值观”上。该报道还援引大西洋理事会高级研究员阿什·贾恩（Ash Jain）的话表示：“此次会议的广泛背景是中国，以及中国向民主世界提出的威权挑战。”因此，他进一步指出，G7集团现在应该强调共同价值观而非共同经济利益，“七国集团正重新转变为一群志趣相投的民主国家，而不是一群’高度工业化国家’，他们的性质正在发生改变。”

从G7到全球：后疫情时代外交博弈的逐渐成型

各国外长正在G7外长峰会上发言（来源：CNN）

如何理解G7集团的这种“性质的改变”？不言而喻的是，这种性质的转变主要是为了回应“中国的挑战”，而随着拜登政府执政满百日，其对华策略也已逐渐明晰。这一策略强调西方盟国应在现有合作机制下，对内重建“民主价值”，对外广泛吸纳新成员，以“多边主义”的姿态面对中国等国的挑战。在意识形态上，体现为重拾“民主话语体系”，构建“民主与开放的社会生活方式”，与“威权国家的生活方式”展开竞争。在地缘政治方面，则体现为以“印太战略”中的“西边（Quad）”机制为主，团结欧洲盟国，对中国实行战略围堵。因此，对于“民主价值”以及“国际规则”的强调，构成了后疫情时代西方国家对抗中国的重要一维。

除了中国议题之外，本次G7外长峰会中还就全球热点地区的局势进行了逐一讨论，包括俄罗斯、乌克兰、伊朗、阿富汗、叙利亚、缅甸、朝鲜等。其中，各国就俄罗斯反对派的人权状况、俄乌冲突以及互联网安全等领域表示严重关切，并表示将建立一套“快速反应系统”（RRM）以应对俄罗斯的“假新闻消息”。各国还强烈谴责了缅甸的军事政变，呼吁军方立即恢复民选政府的权力。BBC在报道中援引英国外长拉布的话称，这展现出了各国合作并重启多边主义进程，表明“民主回来了”。

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唐宁街十号门口（来源：纽约时报）

此外，作为G7首脑峰会的序幕，各国外长还在本次峰会上就新冠疫苗分配机制、妇女儿童权利问题、全球气候变化、以及疫情后的全球经济恢复等问题展开了讨论。在联合公报中，各国表示将在未来两年内投资150亿美元以帮助发展中国家的妇女获得工作，提高产业韧性，协助全球经济社会从新冠肺炎的影响中恢复过来。作为阶段性的目标，各国希望在2026年时能够在发展中国家中协助4000万名女孩获得教育机会，另外帮助2000万名10岁以下的女童学会识字。

事实上，G7作为上世纪70年代所建立的监测世界经济发展、协调各国政策所形成的定期会晤机制，其重要性在过去被不断地低估。与最初的宏观经济使命不同的是，过去五年时间里，地缘政治和国际安全成为G7议程中不断突出的一部分。鉴于地缘政治引发的各类争议，G7的合法性也曾受到质疑。例如此次峰会还谈到，美国应该主导一项能够协调西方国家的基础设施计划，与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相抗衡。然而爱尔兰科克大学名誉历史教授杰弗里·罗伯茨（Geoffrey Roberts）认为，自由民主国家正在以普世化的方式将其政治、文化和生活方式强加于他人，追求自己的影响力范围。中国和俄罗斯所希望恢复的国际秩序是建立在和平、国家主权、不干涉内政和尊重不同的社会政治制度的基础上。

总而言之，作为疫情后首次G7首脑峰会的序幕，此次外长峰会为西方盟国在后疫情时代的合作拟定了基本方向，划定了合作框架。而西方国家对中国的“围堵”也呈现出迥异于特朗普时期的新特点：一方面以“民主价值”团结盟友，从意识形态层面抗衡中国；另一方面以对“国际规则”的强调为掩护，在印太地区围堵中国。全球疫情尚未过去，但后疫情时期的外交博弈已经展开。

参考资料

1. BBC, G7: PM and Blinken discuss 'close alignment' of UK-US foreign policy, https://www.bbc.com/news/uk-56976093

2. DW, G7 foreign ministers discuss common approach to China, https://www.dw.com/en/g7-foreign-ministers-discuss-common-approach-to-china/a-57418884

3. Finbarr Bermingham,SCMP, China tops agenda as G7 foreign ministers meet in London, https://www.scmp.com/news/china/diplomacy/article/3132254/china-tops-agenda-g7-foreign-ministers-meet-london

4. Foreign, Commonwealth & Development Office, G7 Foreign and Development Ministers’ Meeting: Communiqué, London, 5 May 2021, https://www.gov.uk/government/publications/g7-foreign-and-development-ministers-meeting-may-2021-communique/g7-foreign-and-development-ministers-meeting-communique-london-5-may-2021

5. Geoffrey Roberts, FT, Letter: Liberal democracies are pursuing global influence，https://www.ft.com/content/ef0c6115-75a3-4992-b0a0-08523c8c2ae1

6. James Griffiths, CNN, G7 warns China not to 'escalate tensions' with Taiwan amid military threats, https://www.cnn.com/2021/05/05/china/g7-cornwall-uk-us-china-taiwan-intl-hnk/index.html

7. John Haltiwanger,Insider, Blinken refuses to call Biden's superpower competition with China a 'new Cold War', 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blinken-refuses-call-biden-us-china-competition-new-cold-war-2021-5

8. Katrina Manson, Financial Times, Blinken rejects claims of ‘cold war’ between US and China, https://www.ft.com/content/f77604cd-cb6b-45df-a9ec-4f4b63959ad5

9. Michael Crowley,The New York Times, Blinken and G7 Allies Turn Their Focus to ‘Democratic Values’, https://www.nytimes.com/2021/05/04/world/europe/blinken-G-7-china-russia.html

10. Philip Stephens, FT, The west is in a contest, not a cold war, with China，https://www.ft.com/content/bd980c0f-68cf-4781-9fc7-69f22c13c435

11. Reuters,West must be 'very careful' about Chinese investment, Blinken says, https://www.reuters.com/world/blinken-says-chinese-investment-west-we-have-be-very-careful-2021-05-06/

12. Sarah Harvey,Evening Standard, G7 leaders meet face-to-face in London for first time in more than two years, https://www.standard.co.uk/news/uk/g7-london-dominic-raab-france-germany-italy-japan-b933051.html

13. U.S. Department of State: Secretary Antony J. Blinken With Roula Khalaf of The Financial Times, 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antony-j-blinken-with-roula-khalaf-of-the-financial-times/

往期精选

微信编辑：丛琬晶

本文版权归“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所有，如需转载请与本公众号联系并注明出处。

欢迎关注本公众号！

如有投稿，请直接发至[e-mail]或[e-mail]。一经录用将有稿费奉上。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该平台通过课题研究和精英讲坛的联动运作方式，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学术权威分析中美关系的热点问题。